在之前介绍双拼输入法的文章中,我提到之后将更新一篇有关双拼输入法渊源的文章。后来事情一多忘写了,现在补上。
  
  与日韩语、西方诸多表音语言不同,汉语是表意文字。表意文字最大的优势,在于可以自成一个体系,脱离声音来传递信息。然而,日常生活如果处处都使用书面文字,交流会变得极其繁琐,同时还会造成大量资源浪费。因此,将书面语转化为口语势在必行。转化须有媒介,而由于汉字没有拼音字母,只得用汉字来注音。这无形中增大了转换的难度,但古人仍不惧困难,对此展开了一系列有益的探索。
  
  一种方法是直音法。这种方法十分简单直接:使用一个字来为另一个字注音。比如我们不知道树枝的“枝”字如何发音,字典就会在“枝”的旁边标注一个相同读音的字,如“枝,音知”,用“知”来为“枝”注音。这种方法虽然简单快捷,然而存在许多问题。比如“僧”和“丢”读音的字就只此一个,无法找到其他字来为它们注音。而有时虽有同音字,但用来注音的字极为生僻,如“窮”字在《说文解字》中用“𥨪”,如此生僻的字,鲜有人知道其发音。这样完全违反了学习由易而难的原则。
  
  另一种是注音法,和直音法类似。该方法利用同音不同调的字来注音,然后再标记正确的读音。比如,“刀,到平声”,说明“刀”和“到”的读音相同,但是声调有区别。这种方法较直音法略有进步,可以避免用生僻字来注释常用字的尴尬。然而,对于“僧”‘“丢”等没有同音字情形,注音法依然无法给出有效的解决方案。
  
  于是,在经过大量实践改进后,反切法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。所谓反切法,就是使用两个汉字来为一个汉字注音,上字取其声母,下字取其韵母与声调,最后声母拼上韵母及音调,就是生字的发音。比如字典中标记“条”字,“条,徒聊反”,表示“条”的发音由“徒”(上字)的声母,拼上“聊”(下字)的韵母与声调,反切而得。这是汉语音韵发展过程中极为重要的一次跨越,意味着人们可以凭借任何常用字来为几乎所有生僻字注音,不再受制于单字有限的同音字。如上述单字无法注音的“僧”与“丢”,现在借助反切,即可实现注音,即“僧,司蒸反”“丢,丁修反”。上字取声母,下字取韵母与声调,反切因此成为了双拼输入法的鼻祖。
  
  此后,虽反切法有一些发展,但仍然无法跳脱出上述框架。双字反切的方式始终无法解决一个问题,即字典的编纂者永远无法预估查阅字典之人的识字情况,所选反切之字永远有成为生字的可能性。比如,“僧,司蒸反”,“蒸”字看似是一个常用字,然而或许有的人不知道“蒸”字如何发音,又要去查“蒸”的发音;若他又不明白“蒸”字的两个反切字,那他又要继续去查那两个反切字,如此无限循环,早已南辕北辙。因此,表音符号的发明势在必行。
  
  1913年,民国首次发布注音符号(以章太炎编创的“纽文”、“韵文”为蓝本),汉字读音首次进入类字母注音时代,不再依赖汉字单字注音。此后,这一注音符号体系不断发展,最终稳定为37个字母(其中声母21个,介音3个,韵母14个。与汉语拼音的详细对照见表1),并成为民国时期通用的官方注音符号。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直至 1958 年《汉语拼音方案》颁行期间,这一注音符号体系一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汉语拼读标准;而在台湾和澳门地区更是一直沿用至今。从下图可以看到,这种注音符号是三拼体系,即三种音素组合“声母+介音+韵母=读音”,无论拼读还是键入、输入,任何汉字单字都可在三次敲击后完成。

表1-拼音与注音对照表

表1
[图片来源:远东图书公司]

  
  大陆地区1958年《汉语拼音方案》施行后,字母拼音体系完全替代了注音符号体系。汉语拼音体系大量借助西方表音文字的经验,把音素再次缩小至单个字母,相较注音符号系统更加精细。借着汉语拼音的春风,反切法在拼音的协助下得以抽象成字母组合,从而适应信息时代的要求,变成双拼输入法。传统的反切法终得以重生。
  
  以上就是我对双拼输入法渊源的粗浅认识。由于时间、阅读资料有限,还有很多有趣的细节无法展开,比如注音符号产生前即已经使用的威妥玛拼音,注音符号的发明与民国政府确定使用此类符号的过程,以及新中国成立后围绕使用注音符号还是汉语拼音所引发的争论,都很值得研究。这些新的坑,只能等以后找时间慢慢读资料慢慢填了。
  
  
p.s. 搜集资料的时候发现一个博客,博主极其细致地总结了注音、拼音以及威妥玛拼音三套汉语读音记录体系的对照表格,工具价值极高。特将其网站链接贴到参考文献中,以供感兴趣的朋友参考。
  
参考资料:

  1. 《汉语音韵》,王力,中华书局,2003年
  2. 康熙与倉頡.康熙字典網上版
  3. 注音符號與拼音對照表
  4. 表1图片来源:远东图书公司:漢語拼音‧注音符號對照表 (一般版) 墊板